据媒体报道，中国在拉美承建的第一条高铁——全长462.27公里、设计时速220公里的蒂纳科-阿纳科铁路因委内瑞拉经济崩溃、资金断链而不得不停摆，自2015年中方撤出管理人员后项目已陷入瘫痪状态。
从拉美当地媒体的报道中可知，“中国损失75亿美元贷款”的说法并不准确，事实上这笔资金按合同系委内瑞拉方提供（项目采取工程总承包模式，中方负责设计、采购、施工，委内瑞拉承诺75亿总工程款分批如期到位），而项目“烂尾”的根本原因，也正是该国财政崩盘，导致无法按合同提供工程款，尽管委内瑞拉的经济、社会危机的确令部分中国在当地的放贷项目受威胁，但并无迹象表明，蒂纳科-阿纳科铁路也包含在内。
但这并不能掩盖项目本身的挫折：曾几何时，这条号称“南美洲第一条高铁”的高铁被当做中国打开海外高铁市场的成功范例、“吃小亏占大便宜”的典范大张旗鼓宣扬，“采用中国标准”等细节更被方方面面津津乐道。
问题在于，这本是个出现多次“止损窗口”的案例。
首先，这个项目的基础就有些脆弱：委内瑞拉在此次规划和招标前，全国仅有运营铁路里程281公里。这样的基础让许多被盛情邀请的国际高铁企业知难而退，而中方却“迎着困难上”了。
其次，这个项目本身的进度一拖再拖：铁路原定2012年完工，但实际上直到2012年底连一寸铁轨都未能铺出，此时此刻承建方——中国中铁股份有限公司并未及时“止损”，而是转而和委内瑞拉方改签查瓜拉马斯-帕斯瓜河谷“优先区间”先行的所谓“逐段建成完工协议”，而这段长度仅35公里、预计2014年底完工的区间，直到2014年4月10日方才开始铺轨，“2014年底竣工通车”的承诺，最终也成为一纸空文。但中方直到2014年底在公开场合仍强调“争取优先区间早日通车”——明明多次可以“早撤”止损，有关企业却不退反进，并在公开场合将这种“反向操作”自诩为“当机立断”。
种种迹象表明，在委内瑞拉高铁、乃至中国海外高铁推销问题上，有关方面急于求成，不免犯了“越地卖履”式错误。
什么是“越地卖履”式错误？这个典故的来历，是春秋时期有人带着鞋去当时习惯打赤脚且经济不发达的越地卖鞋，结果赔了个稀里哗啦。之所以赔，首先是因为卖鞋者无视当地市场的需求和供给不合拍（当地不习惯穿鞋），其次则忽略了当地人的经济负担能力（普遍买不起鞋）。事实证明，高铁是投资大、建设周期长、成本回收慢的项目，且有许多技术、非技术的方方面面需要照顾、考量，不仅如此，高铁的“高端”并非仅仅体现在技术和建设能力上，也体现在其对市场大环境的“挑剔”上，说通俗点，就是有的造不起，有的养不起，有的造得起养得起但觉得不划算。若无视这些客观存在的困难、差异和现实问题，无视世界大多数国家、地方目前并无高铁“刚需”的现实，硬要在一些不合适的地方，比如贫困的非洲、人烟稀少的西伯利亚、白令海峡和阿拉斯加——当然，还有原本就缺乏铁路传统、债台高筑且资信记录一塌糊涂的委内瑞拉搞“带资金去”的大促销，热情固然可嘉，但风险是一目了然的。
从墨西哥到委内瑞拉，从泰国到印度，高铁在海外的“大推销”，纵向、横向比较就该发现，全球范围内高铁本就是个“小众消费”，除个别国家、地区外真正“落地”项目屈指可数，对于这样的一个项目，必须耐下心来循序渐进。倘若像在委内瑞拉般不顾客观条件一味强调“先赔后赚”、“迎着困难上”，就可能给自己和他人带来更多、更大的困扰。
陶短房（专栏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