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史宝走访过50多名经验丰富的潭门老船长——
不要让老船长航海经成绝唱
老船长卢业发在向符史宝介绍他行船南海的故事。
文\海南日报记者 李磊 图\海南日报记者 宋国强
南海循史●闯海秘籍
下午五点半，潭门边防派出所原四级警士长符史宝开始忙碌起来了，他根据出海渔民反馈的海况、天气情况，结合最新卫星云图，在成员都是潭门船长的“南海一家人”微信群里发布当天最新的海况。
这项工作，他坚持了十多年。在退伍前，他因此屡获嘉奖，面对这些荣誉，符史宝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些都是《更路簿》和潭门老船长们积累了多年的航海经验，这些经验才是瑰宝。
符史宝的另一个身份是海南大学法学院、海南省南海政策与法律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协助调查《更路簿》。和老船长们打了十多年交道，他深深地知道，《更路簿》是老船长们流传数百上千年的经验积累而成，没有他们藏在心中那些祖祖辈辈传下的航海经，是不能完全理解《更路簿》的。
潭门渔民
有着流传多年的行话
1999年，符史宝入伍成为潭门边防派出所的一名边防战士，他平时的一项工作就是为出海渔民办理出海证件，并提供海况信息。
刚刚入伍，符史宝就见到了在海上遭遇风浪弃船的渔民，那个七尺多高的汉子因为受到过度惊吓，下船时手还在不停地颤抖。此后的一个月时间里，符史宝在办理出海证件时，又目睹了太多在海难中失去亲人的痛苦。于是，符史宝暗自下了决心，要给渔民们提供更精准的海况信息，让出海的渔民能平安回家。
老船长黄家礼和潭门符史宝一起在看他祖辈流传下来的一本名为“驶船更流簿”，这是一本用毛笔书写的更路簿。
一开始，符史宝想通过电台和船长们聊天获取信息，但毫无经验的他刚拿起对讲机就懵了头：嘈杂的电台频道里，船长们虽然也说着海南方言，但作为海南本地人的符史宝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老兵告诉他，海上情况千变万化，为渔民提供海况信息，不能只靠气象部门的现代化设备，还得从潭门老船长那里获取航海经验。此外，潭门渔民在谈论出海话题时，有属于自己的一套语言系统，比如南海上的永兴岛、浪花礁，他们会用“猫注、三圈”这些流传了多年的词汇代替，要和他们交流，就一定要学习潭门渔民传了多年的行话，融入潭门渔民的语言系统。
向老船长请教《更路簿》背后的秘诀
就这样，符传宝在工作之余，开始注意那些有着丰富航海经验的老船长，频繁拜访他们，向他们请教航海秘诀，并渐渐和他们交上了朋友。
与老船长打交道半年后，符史宝很快就学会了潭门渔民的行话。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并请教了一位老船长，“以前没有导航，你们是怎么在南海上来去自如?”
这位老船长从家中柜子里拿出一本被老鼠啃得残缺不全的手抄本和一个年代久远的罗盘。
翻开这本名叫《更路簿》的南海航行经，凭借着此前与老船长聊天的经验，符史宝第一页就看懂了：“自大潭门出用乾巽十五更收……”意思是：从琼海潭门港去西沙，由乾(西北)向巽(东南)，全程航行150海里。
这位老船长还告诉他，看懂记住《更路簿》只能算是半个南海闯海人，因为它只是航行中的导航，其间并没有记载老船长对海上突变海况的判断以及应对方式。
从那时候起，符史宝就对这本南海天书感兴趣，开始向老船长请教《更路簿》背后的秘诀，学习老船长对海上突变海况、海上天气的经验判断。
老船长的经验
至今还发挥着作用
“谁说科技发达了，老船长的那些经验就没有用了?他们在南海积累下的经验是什么数据也替代不了的。”符史宝说。
符史宝还记得2014年夏天，台风将至，琼海渔05033号渔船从南沙返航，因一部发动机故障，航速骤降。尽管当时海面上风平浪静，可海事部门、气象部门根据卫星云图的计算，这艘船以现有速度还未开到潭门，就会被强风暴吞没。为了安全起见，相关部门极力要求所有船员弃船，并跟随不远处另一艘渔船回来。
面对着价值100万元的渔船，还有整个捕捞季节捕获的渔货，船上承载着船主几乎所有的身家，船长符名光说什么都不愿意弃船。
焦急万分的符名光和在潭门的家属立刻与符史宝取得了联系，询问有什么办法既能保住船员的安全，又能让渔船安全返回。在详细询问了船主当时的海况、天气云朵状况后，符史宝判断凭借着附近渔船的拖动，完全能够将这艘渔船拖入附近的永兴岛渔港避风。
船主和家属将宝全部押在了这位边防警士长身上。最终，在符史宝的指挥下，琼海渔05033号渔船安全地被拖入避风港口，并在6天风暴过去之后，安全抵达琼海潭门。
从此，符史宝更加受到信任，他也被渔民们称为“南海守护神”。
去年11月，符史宝退伍，但因为他在原有岗位上的突出贡献，原边防派出所将其返聘。
不能让老船长
航海经成为绝唱
“如今的潭门船长们信任我，其实是信任老船长们和《更路簿》上的经验。”符史宝说。去年7月，海南大学聘请符史宝为兼职研究员，参与一项由海南大学开展的《更路簿》项目征集和整理工作。
“我也没有想到我的工作能够与《更路簿》结合起来。”符史宝说，直到他走访了这些老船长之后，才发现记录他们的航海经，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了。
符史宝成为兼职研究员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开始寻访那些老船长，并对他们掌握的信息进行抢救性记录，以备建立项目专用数据库。
在符史宝的电脑上，有一份随时更改的电子表格，上面标注着他在过去十几年里曾经走访过的50多名经验丰富的潭门老船长。每逢老船长去世，他都会在那份老船长名单的表格中标注。如今这张表格上，潭门镇只有9位老船长健在，其中年纪最大的已近九旬，最小的也有76岁了。
“老船长们的航海经验需要记录，这是等不得的事情。”符史宝说，今年年初，当他带领海南大学的师生来到86岁的老船长黄家礼家中探访，想为老人录制讲述视频时，却意外地得知老人长期以来神智恍惚，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对于以前的事情，只能回忆起点滴片段。
符史宝说，掌握GPS导航等新科技手段的新一代潭门渔民对《更路簿》已所知不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积累了数百年的航海遗产若不及时记录，将会随着这9位老船长的离去一并消失。
“《更路簿》背后还承载着这些老船长们心中掌握的航海经，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那些文字背后，是他们数百年来传承下来的航海经历，二者相辅相成。”符史宝说，他有这个义务把老船长的记忆和《更路簿》记录下去，不能让潭门老船长的航海经成为最后的绝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