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云栖·虾米音乐节在云栖小镇开幕。视觉中国 供图
没想到，2021年的第一场告别，来自虾米音乐。
不能说毫无预兆，早在去年11月底，就有虾米即将关停的消息传开，告别的前哨。
虾米，终究是要和它的用户们说再见了。
2021年1月5日上午，虾米音乐发布官方声明，由于业务调整，虾米音乐播放器业务将于2021年2月5日正式停止服务。
虾米告别，万人送行。无数人在社交账号上晒出虾米的告别信，感慨一句：“有虾米陪伴的青春，挺好。”
其实，一个个音乐作品的变灰下架，早意味着这一天正在接近。
如今，虾米音乐前CEO王皓的微博认证依然为“虾米音乐创始人”。但虾米宣告关停后，他并未第一时间作出任何评论，有网友在其1月4日发布的微博下留言称“虾米没了诶”，“没就没了呗”，王皓回复道。
曾经的音乐理想
如今“没啥好说”
跟王皓一样，朱七也是最早虾米音乐（虾米网）的五位创始人之一。朱七最近一条朋友圈，是跨年夜下厨做的一桌子菜，配文“留一点家务活给2021年吧”。
几年前,出让股权离开虾米音乐后，这位前创始人、独立音乐人，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满世界买好吉他，偶尔也去商场喝喝咖啡遛遛娃。
去年11月底，网上就传出虾米要关闭的消息，从此微信上来问朱七的朋友没断过，他都礼貌地表示“没啥好说”。
虾米官宣后，我第一反应就是找朱七，而他很快地回了四个字——“不想聊啊”，后面还跟一个抱拳的表情。
跟朱七一样，最早虾米音乐（虾米网）的五位创始人（王皓、朱七、王小玮、陈思卫、吴轶群），如今退休的退休，重新创业的创业，散落在天南海北。
我试图联系王皓，约个酒局聊聊，但听说他婉拒了所有媒体的采访，只能作罢。
可能对于他们来说，虾米是当年满怀理想浇灌的一颗种子，留下过什么，比最终的结局更为重要。
虾米音乐最早的雏形，只是一个PC端的网站，叫EMUMO（EARN MUSIC&MONEY），翻译过来，大致意思是要让大众赚到音乐，让音乐人赚到钱。
在EMUMO诞生前，王皓是一名刚从学校毕业的“退役”吉他手。他一面义务帮杭州地下乐队联系酒吧演出，一面在网上卖卖乐器。
因为同样热爱音乐，王皓和朱七合租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房子。很快，这里成了当时杭州音乐人的聚集地，几乎每个周末都有人来聚餐、聊天、谈理想。
快乐的日子很短暂，王皓发现，靠音乐已经无法支撑生活。2003年，他加入阿里巴巴成了一名工程师。当时的朱七，在一家房产公司当文案策划，每天为PPT熬到头秃。
音乐推荐上做到极致
乐迷捧它为同业顶端
在阿里待了三年后，王皓离职，拉上原同事王小玮、陈恩卫、吴轶群以及朱七，成立了EMUMO。2007年，虾米网正式上线。
虾米的第一个办公室，在古荡的龙都大厦，商住两用楼，70平方米。之前的租户也是拿来开公司的，所以大家也没怎么特别装修，只是把桌子椅子搬进去就办公了。
服务器就放在阳台上，每天上班，耳朵里全是风扇的轰鸣声。后来有一次和王皓聊天，他回忆说，这儿唯一的好处是开窗就能看到对面的小和山，一年四季满眼绿意，非常适合放松。
第二个办公点，在学院路枫华府第，毛坯房+跃层。也就简单粉刷了一下，从地板到墙壁都透着一股糙劲。开始时，编辑部和软件部各一个房间，网站开发、运营、设计部门共享客厅，楼上用作会议室。可没多久，大伙儿就发现空间不够用了，客厅里连转身都困难。
直到后来去了阿里，虾米才算是住进正儿八经的写字楼。
音乐圈里至今流传着一个段子，说的是国内音乐APP的鄙视链，曾经最顶端的就是虾米，说虾米鄙视网易云的矫情，然后虾米和网易云一起鄙视QQ音乐的土味，QQ音乐急了，只能鄙视自己旗下的酷狗和酷我音乐。
做音乐这件事，虾米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
大概从2011年开始，虾米就研发出了中国最早、最好的音乐推荐系统，是最早依据用户习惯，推送音乐的音乐平台。
王皓讲过一个案例，生动展示了虾米的推荐逻辑——如果有90%的用户喜欢王菲，那么王菲就不需要推荐，需要被推荐的是大家所不知道的10%。
早期虾米创始团队创建的数据库框架体系——推荐的算法机制、音乐人介绍及曲风分类，其专业性、准确度、细分程度，一直备受乐迷认可。
当时王皓就对员工下了死命令，对于每一位用户，必须仔细标记几十项标签记录，而同时期的豆瓣音乐，只记录用户的3~4项。
乐评人匹峰至今还记得，当时他因为工作需要，去虾米上搜索了山羊皮乐队的歌，之后一周里，虾米每天都会推荐“华丽摇滚”流派的一支乐队，让他认识了像理查德·奥布莱恩、盖里·格列特等小众音乐人，“甚至像冰岛、丹麦一些很罕见的乐队，竟然也在虾米曲库里。”
网友“cotyy”记得很清楚，大概在虾米刚刚有10万用户的时候，他们就配备了6个语言编辑，除了中文和英语，日语、韩语、西班牙语，俄语等也能搜。
无论用户需不需要，细节，虾米做到了极致。虾米的曲风划分多达24种，细分种类更是超过600多种，还提供了无可比拟的丰富知识，从乐手档案、专辑信息甚至歌曲的创作背景，都很完整。
陷于版权之困
虾米的无奈和注定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虾米在深耕内容的同时，王皓一天都没停止过“找钱”。2008年之前的那段时间，王皓几乎患上了抑郁症，很多风投一听是搞音乐的，直接就让前台送客。
据王皓回忆，直到2010年拿到了盛大1000万元的投资后，压力才稍有缓解，但运营模式依旧是摸石头过河。
2010年9月，国内十几位民谣歌手，发布了一份义正言辞的声明，称从未收到过虾米的版权分成，“必须抵制”。这个梁子到现在都没解开，如今在虾米搜索一些歌手，依旧显示“暂时没有内容”。
匹峰说，为了提高用户体验感，当时虾米打的旗号是“音乐分享网站”，也就是“先收费，再解决版权”的方式。用户可以免费听歌，也可以包月付费下载歌曲。然后虾米用一种“土办法”，把用户购买记录和下载记录都保存下来，如果有版权方音乐人来索要使用费，再按照数据谈分成。
在当年音乐平台还不发达的年代，这种方式让用户大快朵颐，但“先上车后买票”也确实让很多音乐人不爽。曾有音乐人发微博，怒斥虾米向用户收费，自己却从未分到过一分钱。经过长达半个月的调解，虾米才逐渐平息舆论。
在理想和现实中挣扎了5年多，王皓越来越看清，虾米终究是一门生意，还是一门不好做的生意。虽然当时已经手握8000万用户，但为了保证用户体验，就需要大量版权，可公司当时的营收，根本无法支持大量版权的投入。
最终，在一场留下了100多个啤酒瓶的酒局后，五位创始人一致同意，以一个并不算太高的价格，将虾米卖给阿里。
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批判虾米此举是“向资本屈膝”，但王皓却从未后悔过：“如果不是阿里，可能虾米在7年前就死了。”
这笔收购，是在高层的办公室谈成的，几次短暂的见面，阿里从未提过什么“商业模式”“变现模式”，而是直接问：“你们那个目标，你觉得花几个亿能做成？”正是这句话，让王皓下定了决心，也将虾米的命运重新押注在轮盘之上。
在资本的裹挟下，虾米被当做是一个流量生意。王皓认为，虾米做了太多与音乐本身无关的事情。阿里星球推出后，王皓黯然离场，留下一条朋友圈——“有些行业注定要死去，我干脆等他涅槃好了。”
虾米官宣关停前一天，王皓在朋友圈分享了第一次做蛋糕的心得，图片上的草莓奶油蛋糕歪歪扭扭。这时，还在微博热搜榜上不断攀升的虾米新闻，似乎与他完全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