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复夫妇在新安县云梦山祭拜川军抗战英烈。
张仲雷旧照。
5月，河南新安，麦子金黄。
81岁的张永复站在新安县云梦山上，从这里可看到邻近的象山、金斗山，以及一条蜿蜒的公路。山上的黄土，以及吹面的热风，让他想起父亲张仲雷曾讲过的新安阻击战。
70多年前，时任36集团军参谋长的张仲雷，在这里同战友参加掩护40万友军撤退的生死之战。抗战胜利后，战友们散落天涯，他则回到成都。多年来，他多次梦回故地，想为牺牲战友祭上一壶浊酒，但直到去世这个心愿也未能实现。
47年后，儿子张永复站在川军作战过的地方，挥泪替父亲祭奠当年牺牲的战友……
启程
八旬老人赴河南 兑父亲47年遗愿
张仲雷，一生有过4个孩子，张永复是他最小的儿子。
5月29日下午1点过，由天津开往河南的一辆列车上，窗外的景象不断飞驰而过，张永复的心情却难以平静。
1969年1月，71岁的张仲雷在成都生病卧床，当儿女们赶回来没多久，他便永远地闭上了眼。
遗体告别仪式上，作为张仲雷最小的儿子，他明白父亲还有个未了的心愿，“他想回当年的河南战场，祭奠牺牲在那里的战友。”
1942年，张仲雷出任第36集团军参谋长，与李家钰等川军将士一道在河南杀敌抗战。其间，他经历过新安阻击战，目睹李家钰总司令牺牲，还曾遭遇日军俘虏，在战友的帮助下逃脱……于他而言，河南是他带兵成长的地方，也是埋葬太多战友的地方，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割舍的。
“父亲生前，一直想回这里看看。”张永复说，因家中诸多原因，直到去世他都未能如愿，“我曾来过河南，但没找到父亲说的地方。”
不久前，他同河南新安县抗战史研究者孙保旭通完电话后，十分激动。并立马告诉家人，要去河南一趟，“父亲47年前的遗愿能够实现了。”
酒祭
千名川军长眠地 替父洒酒祭英魂
5月29日晚8点许，张永复夫妇抵达河南洛阳。
30日早上，在孙保旭的带领下，张永复来到了父亲曾作战过的地方——新安县云梦山。
阳光落在麦穗上熠熠生辉，而脚底则是红黄色的泥土，吹面又是夹带燥热的风，一堵石砌的墙是川军当年的工事……看着这一幕幕，张永复变得有些恍惚。目之所及，都在同父亲所讲的故事重合。
1944年5月，驻扎在新安县古村的李家钰，接到一条十万火急的命令。让他率部队在新安阻击日军，掩护40万友军安全撤退。
1944年5月11日，日军占领云梦山顶，并布置有炮兵向邻近的象山轰击。川军一支部队在云梦山下，则采取了反冲锋，借此遏制日军攻势。当天，战斗从早打到晚，川军已阵亡900余人。但仍是一个劲儿地冲锋，丝毫不退……
张永复说，父亲说到这时，眼里已噙满泪水。由于当时年纪较小，他并不知一向严肃的父亲，为何会突然落起眼泪。
如今，当站在这处战场上，听闻当时的惨烈战斗后，他同样忍不住流泪。随后，张永复恭敬地端起酒杯，将酒洒在了川军曾战斗的土地上，“川军阵亡英烈们，后人张永复替父祭奠来了。”
秘闻
千余川军曾被俘 集体默声保长官
张永复说，父亲生前特别想感谢一帮生死战友，是他们集体沉默保护了他的命。
1944年5月21日，部队到达河南陕县旗杆岭后，遭遇日军的埋伏，李家钰不幸中弹牺牲。张仲雷等人失去“主心骨”后，便开始散开躲避日军攻击，边跑边销毁身上的重要文件。
然而，旗杆岭一带一侧为悬崖，另一侧是日军埋伏的麦田。人手和武器相差巨大，近千名川军士兵无奈被俘。
随后，被带往河南陕县会兴镇上，一处叫“山西会馆”的地方关押。被关押的日子中，川军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每天都要安排去做苦力，白天在陇海铁路上装卸货物，晚上还要被迫去挖建工事。每天的食物仅有一个粗面馒头，一杯水。
作为俘虏中的最高长官，张仲雷在日军清查时，并未透露自己参谋长的身份，谎称是一名上尉书记员。
“任日军如何利诱，在场的千余川军，都对他身份守口如瓶。”张永复说，在场的士兵都认识父亲，如果有一人暴露他身份，那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父亲生前十分感谢他们。”
几天后深夜，在几位战士的保护下，张仲雷成功从日军的封锁中逃脱。
许约
得知父辈战友健在 许约回成都相见
抗战胜利后，战友们各自散落天涯，张仲雷则离开部队，在四川省文史馆工作。
1950年左右，一家子搬到了成都泡桐树附近居住。在张永复的记忆中，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抗日故事，同时父亲也时常说起，想回河南祭奠战友，但无奈未能成行，想见见健在的故人，也很难再联系上。
94岁的抗战老兵黄开仁，得知张仲雷之子前往河南后，显得十分激动。
“张仲雷是我们参谋长。”黄开仁说，当时他是36集团军司令部的机要译电员，因工作关系，平时跟张仲雷接触较多，“他为人很和善。”
当年，张仲雷被俘虏之时，黄开仁也和他关在同一地方。
“他从日军手里逃脱没多久，我们几个也逃了出去。”后来，黄开仁回到四川老家，在蒲江同张仲雷见过一次面，“他年龄比我们大，称我为黄小兄弟。”但后来，两人断了联系，黄开仁还是前些年听说他已去世。
“如果他后人回成都来，大家可以见见面。”对于黄开仁的邀请，张永复在电话里欣然同意，“下次回成都，一定会登门拜访，替我父亲感谢他们。”
人|物|档|案
张仲雷，四川成都人，1956年入四川省文史研究馆。四川讲武堂、遵义陆军大学毕业。曾任国民党36集团军参谋长，国防部部员，西康保安司令部参谋长。
华西都市报记者杨力报道 图片由许金安提供
